基于语料库的中国日语学习者认知研究

第二语言习得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学习过程。研究者通常会借鉴母语研究、语际对比、心理学以及其他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从不同视角、不同层面出发，全面考察第二语言的发展状况和显著特征，详细描述学习者获得第二语言的具体过程和影响因素，深入探讨第二语言习得的核心机制和关键要素，以便对第二语言习得与第一语言习得的共性与区别以及学习者内部第二语言发展差异的形成原因等诸多理论和现实问题形成合理、准确的解释。

学习者表达失误研究是二语习得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众所周知，在学习者的产出中，存在着大量不恰当的表达形式。这些形式如同一面镜子，反映出学习者对目标语言的掌握情况和运用能力。尽管这种反映可能是断片式的、不完整的，但在现阶段，仍然是研究者观察学习者内部语言发展状况的最主要手段之一。研究不同阶段学习者的易发错误，掌握其分布规律，分析其形成原因，剖析其认知机理，有助于教师及学习者正确看待语言学习过程中遭遇的各种问题，采取相应对策，有效地避免表达失误的发生，更好地促进第二语言的发展。这对于我们深入探究人类语言形成规律，提高语言教学的效率和效果，培养更多的高水平外语人才等都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应用价值。

本书以现代日语书面语均衡语料库(BCCWJ)和中国日语学习者语料库(CJLC)为基本数据来源，通过对前者收录的大规模本族语语料进行分析，全面、深入地考察母语使用者的表达习惯和认知方式。对后者收录的大规模学习者语料进行统计、分析，详细、准确地了解常见表达失误的分布情况和出现规律。在此基础上，运用认知语言学理论，探讨学习者与母语使用者在识解模式、事物的把握方式、词汇的意象图式以及对隐喻、转喻、提喻等的理解、运用等方面存在的差异，以期对学习者在二语习得过程中的认知模式以及表达失误的产生原因等形成合理解释，并探讨相应对策。

纵观中国日语学习者语料库(CJLC)中收录的中译日语料可以发现，中介语中出现的各类表达失误大致可以分为3类，即单纯的目标语缺陷、语言负迁移以及文化背景差异。

如果学习者在学习或语言交际过程中不恰当地借助了某些语言知识，则在学习者内部重构而成的规则或者其产出必然会在不同程度上违反目标语言的使用规律，导致语言负迁移现象的发生。根据学习者凭借的知识来源不同，语言负迁移可以分为母语负迁移和目标语负迁移两类。由于母语的强大作用，在整个学习过程中，前者的效应都较为明显。但对于中高级日语学习者来说，后者的影响也不容小觑。

在中日两国漫长的文化交流过程中，大量汉字、词汇进入日语并得到广泛应用，成为日语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近代，又有一些日本人创造的汉语词汇(如“经济”、“半岛”等)回流中国，逐渐融入现代汉语之中。汉字、词汇的相近性给中国学习者带来了很大便利。但同时，也会导致学习者易于忽视中日两国语言在字型、词汇、意义和用法等方面的差异，给正确掌握这些知识带来更大困难。由于汉语与欧美语言之间并不存在这样的相似性，可以认为，这是中国日语学习者特有的问题。

在书写层面，母语负迁移首先表现为学习者对中日汉字细微差别的忽视。例如，将「鍋」的右半部「咼」写成“呙”或将「器」写成“器”等。在本次统计中，错误数量居前10位的汉字详见下表。

观察表4-2可以发现，错误率较高的汉字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与汉语中的汉字区别较为细微，如「鍋」「器」「具」等。另一类则是学生接触或书写机会较少的汉字，如「蓋」「鶏」「奮」等。学习者接触较多的汉字，如「置」「骨」「魚」等，错误率则明显较低。这从一个侧面验证了目标语输入充分与否对学习效果的影响。

不过，尽管「雰」的书写错误并不多，但由于受到「雰囲気」一词对应的汉语词“气氛”的干扰，应试者常将「雰」写作「氛」，造成对汉字的误用(例23)。该错误共检出124例，连同书写错误在内，占出现总数的50.5%，显然也是学习难点之一。表4-3列举了一些常见的汉字使用错误。将这些数据反馈到日常教学中，将有效地改善教学效果。

(1)  さっと氛{4,氛,表記-漢字の使用,雰}囲気が高潮に上げられる。(CJLC)

母语负反馈还反映在词汇使用层面。在翻译“把盖子一揭”的“揭”字时，受汉语影响，学习者不仅会犯汉字使用错误，还会出现动词误用。在多达54份(13.5%)样本中，学习者使用了「掲げる」一词(例24)。实际上，「掲げる」表示的是“悬，挂；刊登”等意思，与“揭开”相去甚远。与此相似，在翻译“烧一锅肉”的“烧”时，很多应试者使用了「焼く」(例25)。其实，日语中的「焼く」表示的通常并非是“烧”，而是“烤”。

(2)  蓋を掲げ{5,掲げ,語彙-動詞,開け}て、お湯が沸いている。(CJLC)

(3)  それで肉を焼いた{2,焼いた,語彙-動詞,煮込んだ}。(CJLC)

一些表达失误还反映出学习者在掌握语块即单词组合方面的不足。关于语块的知识是词汇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培养学习者的词汇搭配能力是语言学习的重要内容。语料库中出现了大量逐字翻译、搭配不地道、表达失误多、产出困难等问题。例如，将“过年(正月を迎える)”译为「年を渡す」(例26)或过剩使用「ことになる」等语块(例27)。这些都反映出学习者在使用语块的能力方面存在着不足。其中，有些表达失误是由汉日两种语言在隐喻、转喻或是提喻方面存在的差异引起的。由于学习者在学习日语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汉语的影响，因此，有时会根据汉语的喻解方式拓展词义，由此造成了一些表达失误的发生。例如，在汉语中原本表示空间移动的“过”可以通过隐喻实现从空间移动向时间移动的映射，由此，拓展出表示“过年”、“过节”等用法。但是日语中的「渡す」则没有类似映射方式。学习者在母语隐喻映射的影响下产出的「年を渡す」(例26)等表达自然不符合日语表达习惯而成为了明显的表达失误。对此，我们应该运用认知语言学关于隐喻、转喻或是提喻的理论，深入剖析汉语和日语中各种语言形式的语义拓展路径，通过对比探究其异同，并有针对性地传授给学习者，提高他们准确理解、运用目标语言的能力。本书将在第九、十章就此展开讨论。

(4)  ただ年を渡す{1,年を渡す,語彙-慣用句,正月を迎える}時に、母はこれを取り出して、一つペンの鍋を料理する。(CJLC)

(5)  母は鍋を出して、肉を煮ることになった{1, 煮ることになった,表現-表現の過剰, 煮た}。(CJLC)

母语负反馈还表现在对数量词的使用过剩上。也许是受到考试特定环境的影响，学习者对于数量词往往采取机械对译的方法。实际上，日语中数量词的使用频率不及汉语。数量词使用过多会造成表达不自然。对比参考译文(例29)和实际语料(例30)可以发现，在学习者的输出中数量词使用更多，翻译腔浓重。而且，类似的表达失误在作文中也频频出现(例31、32)。这实际上也反映出学习者未能很好地掌握数量词连体、连用用法的特点和区别，缺乏根据表达需要正确选择识解层级的能力。本书将在第六章对此进行详细分析。

(6)  沙锅的内容可以是一只鸡、一锅肉、几棵青菜，或一只鱼头、几根肉骨头或白玉似的豆腐。

(7)  土鍋の中身はニワトリと肉、何束かの野菜でもいいし、または魚の頭、何本かの肉つきの骨、あるいは玉のような白い豆腐、何でもいい。

(8)  なべの中身は一羽のにわとりや一鍋からある肉や何本の青菜などでもいいし、一個の魚の頭や何本の豚骨や白い玉のような豆腐などでもいい。(CJLC)

(9)  一枚{1.一枚,文法‐自立語‐数詞,一枚の}手紙は届くのは五日間がかかる。(CJLC)

(10) そのため、私は豚について何冊の本も{7.何冊の本も,文法‐自立語‐数詞, 本を何冊も}読んだ。(CJLC)

此外，在句法结构方面，学习者也会受到母语的干扰。例如，在翻译“得”结构(例33)时，很多应试者并没有按照日语的表达习惯调整语序(例34)，而是根据汉语语序进行翻译(例35)。结果自然不甚理想。

(11) 我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12) 私は興奮して躍り上がるほど喜んでいた。

(13) 私は楽しくてたまらない。手も足も踊ったりします。(CJL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