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澎湃新闻,2024年11月16日
作者:刘阿明,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如果任何一个国家滥用自己的单边主义力量,会导致全球经济的断裂,这是一个很大的风险。”在11月14日举行的“2024‘国际展望’圆桌会议:寻求动荡世界中的共同基础”会议上,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王中美在谈到即将上任的美国特朗普政府可能推出更多贸易保护和报复措施时,作出上述表示。
11月5日,特朗普在美国总统竞选中获胜,并将于2025年1月20日就职。据央视新闻报道,特朗普此前提出将对所有来自国外的商品征收10%至20%关税。
但也有学者认为特朗普口中的“关税”可能只是一种竞选策略。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国际研究院执行副主席王景荣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关税策略应该是特朗普的谈判筹码,而且美国官员也清楚,高额关税只会推高美国国内的物价,从而在政治上造成损害。
在14日的会议上,来自多国的与会专家对“特朗普2.0”可能带来的冲击表示担忧。11月14日,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主办的“2024‘国际展望’圆桌会议:寻求动荡世界中的共同基础”会议在沪举行。王中美表示,当前的全球经济已经进入一个失序的时代,很多激进措施,特别是一些极端右翼的想法在抬头,“特朗普2.0”版本可能会采取更多的报复措施、推出更多阻碍贸易的措施,这可能使问题变得更加严重。复旦大学欧洲研究中心主任丁纯表示,特朗普再次当选可能对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带来显著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对于中欧关系。他指出,特朗普的政策倾向将加剧全球经济的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这不仅可能推动美国对中国的关税政策回潮,还将波及欧洲等主要经济体。对此,德国艾伯特基金会上海代表处首席代表郎杰明表示,面对特朗普的保护主义贸易政策,欧洲如果出于自身安全利益考量和美国统一战线和立场,这对全球来说并不是一个正向积极的发展。他强调,现在全球供应链是相互交织、相互一体化、相互依存的,所以“脱钩”是不可能的,大国之间要考虑如何重拾信任,如何重塑共同的基础,进一步寻求合作的空间,才能够进一步避免对抗升级。墨西哥对外关系委员会中国研究高级研究员、墨西哥前驻华大使何塞·路易斯·博纳尔则从墨中关系和墨美关系的角度,对特朗普就任后可能带来的挑战做了分析。他表示,新一届美国政府上任以后,墨西哥可能也会面临更多关税的问题,未来墨西哥的经济活动也可能因为其与美国的关系而出现“泛安全化”的问题,这可能导致墨中经贸关系面临“去风险”和“脱钩”的不确定性,墨西哥必须要留意短期内存在的挑战。美国和中国分别是墨西哥第一和第三大贸易伙伴,过去几年里,一些中国公司加大了对墨西哥的投资力度。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曾经表示,上任后将重新就2018年达成的“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再次进行重新谈判。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所长刘阿明则从市场角度分析了特朗普再次当选的影响。她认为,过去几届美国政府不断强调安全化,这不但对全球供应链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也影响了其他国家的国内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民粹主义、保守主义抬头的动因,而这反过来又对外交政策造成进一步的影响,“长远来说,这对于整个国家发展和全球环境都是不利的。”特朗普2017年就任美国总统后,曾退出了包括《巴黎协定》、《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跨太平洋伙伴协议(TPP)等多个国际协议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国际机构,并曾多次表示要退出北约和WTO等国际组织。11月5日宣布当选之后,他近期再度表态美国会再次退出《巴黎协定》,并继续考虑对伊朗等国实施“极限施压”。伊朗政治与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所长阿利雷扎·吉利普尔警告称,过去几年国际政治和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现有国际秩序受到了削弱和威胁,比如仍在持续的巴以冲突;同时,动荡的局势也让全球经济中的很多弱点暴露了出来,这些问题需要通过各国的合作来应对,但特朗普再次当选很可能会让“整个动荡的局势不断加速”。南非比勒陀利亚大学政治系教授加思·勒佩尔在发言中指出,现在国际社会正面临“去全球化”的困境,无论是对峙冲突还是民粹主义的影响,还是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都给全球化进程带来了负面影响,而特朗普再度执政很可能会加剧“去全球化”步伐,可能使现有的多边主义合作机制进一步削弱。他认为,现在国际社会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化解“去全球化”的风险,因为“去全球化”对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来说是一个高风险问题。奥地利前驻华大使艾琳娜·吉娜-赖克尔表示,多边主义对全球来说依然很重要,未来也许可以考虑类似迷你型的多边主义、或区域性多边主义这样的格局,要考虑如何让各个国家、区域组织和国际组织都能够加入其中,让各方都能够坐下来进行磋商,“在很多领域中都应该更多强调相互的联络,而不是过多的独立性。”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陈东晓指出,引起当前世界动荡的一个根本原因,是现有的国际秩序正经历着范式转变和结构性变化,美国总统大选“将进一步加速这种动荡”。他强调,各国应努力在重建规则和规范方面达成共识,避免陷入所谓的“全球西方”对“全球东方”、“全球北方”对“全球南方”的这种分歧中,避免国际社会特别是中美之间陷入“新冷战”。国际社会应共同努力,增强对多边主义的信心和共识,以应对共同挑战。不过,也有一些学者认为,特朗普政府再次上台后情况可能会发生改变。王景荣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就表示,特朗普目前的一些言论很可能是竞选策略,他最终还是会选择与中国和东盟等贸易伙伴进行谈判。他指出,美国官员也很清楚,关税的实质是对美国消费者征税,高额的关税只会推高美国国内的物价,从而在政治上造成损害。他认为,关税策略应该是特朗普的谈判筹码,“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与贸易对手达成一个可行的市场策略。”一些与会嘉宾也提出,面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措施,各国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对国际社会而言,未来四年也可能存在推动新的多边主义和国际治理新范式的机会。巴基斯坦伊斯兰堡战略研究所所长苏海尔·马哈茂德表示,当前国际社会的格局正在出现新的转变,特别是“全球南方”国家现在正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他指出,所谓的“全球南方”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并没有地理或其他限制条件,很多国家都拥有相似的历史背景,也有相同的地缘政治倾向和对未来的共同愿景,未来在以联合国为核心推动多边主义的工作中,“全球南方”可以承担更多责任。勒佩尔也表示,通过加强南南合作与区域经济一体化,仍有可能在全球化的基础上构建新的经济合作框架,“金砖国家、东盟和非盟等区域组织正在扮演越来越重要的战略作用。”“以非洲为例,平均来说,每年有5000亿到1.2万亿美元的资金需求”,“未来这些资金流动将是‘全球南方’发展议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点。”他说,“(这种投资)具有很大的潜力,可以帮我们形成‘全球南方’的多边主义,也会成为推动新的再全球化的动力。”丁纯也指出,在单边主义势力抬头的情况下,中欧之间更应该进一步合作,来推动全球化和消除双方的分歧,通过更务实的合作来实现双赢。柬埔寨外交与国际合作部国务秘书吴肯在回答澎湃新闻提问时表示,“对东南亚国家和‘全球南方’国家来说,其经济发展可能确实会经历一段时间的不稳定时期,但随着来自中国和其他经济体的投资转移到这些地区,这些地区的经济最终会从中受益”。吴肯还表示,“全球南方”国家正在重新定位自己,在应对不断变化的全球经济和地缘政治格局的利益方面采取了行动,他认为美国“不可能在你有实力的领域搞‘脱钩’”,在这样的背景下,继续依靠亚洲和“全球南方”“可能恰恰是‘去风险’的方法”。本次“2024‘国际展望’圆桌会议:寻求动荡世界中的共同基础”会议由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主办,来自中国、日本、韩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柬埔寨、印度、巴基斯坦、伊朗、奥地利、墨西哥、南非、新西兰的30多位官员、专家和学者参会。
—END—